应程国赋教授邀请访问暨南大学文学院,在广州停留了四天,适逢“沙莉嘉”与“海马”两个台风接踵而至,风雨如晦,天气闷人。只有20日一天是两次台风的间隙,雨止风息,云白天青。在暨大任教的弟子徐国荣邀请我与妻子前往他在从化的别墅一游,我们欣然同意。国荣就召集了在广州工作的几位南大中文系的系友,加上国荣的夫人,八人分坐两辆车,直奔从化而去。
节令已近霜降,但毕竟是岭南,晚秋景物竟像春夏一样生气蓬勃。沿途异木棉的红花与黄槐树的黄花交相辉映,高架桥的护栏则盖满了鲜红的三角梅,真是秋色斑斓。车近从化,一道时宽时窄的河流在路边静静地流淌。国荣说这是溪流河,是广州的饮用水源,难怪清澈如许。河面上仅有一艘小渔船,渔夫正在下网,丝网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两岸全是荔子树和龙眼树,果子已经摘尽,惟剩绿叶青枝,满目的苍翠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山岗。要是柳宗元看到此景,一定会写出比“欸乃一声山水绿”更美的诗句来。
一小时后到达国荣家所在的小区,区内遍植凤凰树,一座座连排别墅掩映在树丛中。据说春天凤凰树开满红花,如同火焰,当是别有一番风致。国荣的别墅虽不常住,仍是窗明几净,大家对女主人的勤劳夸奖一番后,便入座饮茶闲谈,十分愉快。有人说起一楼的小园子里杂草丛生,也应收拾收拾,并提议多种些花木。国荣也许不想多说此事,便转移话题,说华南师大戴伟华教授的别墅就在附近,他家园子里花木葱茏,盍往观乎?大家都表示同意,于是直奔戴家而去。
转过一个路口,便来到戴家。房子的格局与国荣家大同小异,但楼下的园子颇为可观。别墅位处于连排的尽头,故屋子的西侧也有一个狭长的小园,它将前园、后园连成一片,形成一个较大的曲尺形院落。国荣在大门外大声呼唤“戴老师”,不见有人答应。大家说今天并非周末,戴老师多半不会在此。国荣怕大家扫兴,便伸手到铁栅栏里面拔去插销,推开大门请大家进去。看来他经常来访,已是轻车熟路了。园内用石板铺成一条小径,大家踩着石板鱼贯而行,拐了两次弯,便从前园走到后园。以前读晏殊词“小园香径独徘徊”之句,以为那是古代文人才能拥有的奢侈享受,没想到我辈中也有“一部分人先富起来”了。说此园“花木葱茏”稍嫌夸张,要是说绿树成荫则名实相符,真的种着许多树!树木品种各异,都是亭亭如盖。有一株竟是名贵的黄花梨木,此树生长极慢,可见已经种植多年。树荫匝地,鸟鸣啁啾,虽是花园洋房,竟有陶诗“孟夏草木长,绕屋树扶疏。众鸟欣有托,吾亦爱吾庐”的风味,可见“心远地自偏”真是至理名言。
后园一角有一座凉亭,远远望去,梁上悬着一匾,大书“临流”二字。两侧的石柱上则挂着竹筒形状的对联,联语是:“诗情荡漾因波起,酒趣逍遥拥月归。”还没走近,看不清小字落款,我已认出这是中山大学陈永正教授的手笔。我家里便挂着两幅永正兄的墨宝,朝夕相对,看得眼熟了。大家走进亭内,因仅有三张石凳,便或坐或立,随意谈笑。国荣专攻六朝文学,遇事便联想到六朝人的典故,笑称我们此行亦是“访戴不遇”。不过当年王子猷雪夜往访戴安道,造门而兴尽,故不见戴而径返。我们倒是兴致盎然地走进戴家,可惜主人不在。我则想到王维的诗句“看竹何须问主人”,可以用作我们擅闯私宅的借口。当然,王维所用的典故也是关于王子猷的,可见六朝人物真是举止潇洒。铁栅外与凉亭相对处是邻家的鱼池,几尾锦鲤从容出游。我忽发奇想:要是这方用来观赏的鱼池变成一面野塘,伟华兄就可坐在亭内将鱼竿伸出栅栏去垂钓,那该多么有趣!我又想到这座别墅处于青山绿水的怀抱之中,园内又是绿树成荫,难怪这几年伟华兄成果斐然,看来治学也需要“江山之助”啊。
时已近午,众人饥肠辘辘,便走出戴家去觅食。国荣关上大门,又熟练地伸手到反面去将插销闩牢。我们虽是不速之客,但在园内未曾折一茎草、摘一片叶,堪称秋毫无犯,照理说不必告知主人。但考虑到在隐蔽的角落可能安装着摄像头,物业公司也许会在日后看到录像而追查有人擅闯私宅,我还是公布此次行踪为好,故作此记。随我同游者还有李南晖、何诗海、张巍、曾肖四人,皆是南大文学院的博士弟子。顺便说一句,此行虽然饶有兴趣,但也有败兴之处,那便是别墅所在的地名竟叫 “夏湾拿小区哈瓦那街”。如此幽雅整洁的小区,不知开发商为何要取个不知所云的洋名字。小区居民中颇多广州诸高校的教授,像张海沙、马茂军伉俪等,皆为博雅君子,但愿他们能劝导开发商改个地名。